纵观数千年文明演进,中国作为疆域辽阔、历史绵长的农牧业文明古国,孕育了底蕴深厚的生态文明。尤其在中国北疆地区,农牧业生产方式在此长期交错共生、互融互促,积淀形成了体系完备且哲思深邃的传统生态智慧。从游牧民族“逐水草而居”的迁徙智慧,到农耕民族“顺天时、应地利”的耕作理念;从精耕细作中凝结的生产智慧,到“万物有灵”信仰里蕴含的生态崇拜,不同民族的生存实践始终贯穿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哲学内核。在生态文明建设成为时代命题的今天,重新发掘这些被岁月尘封的生态智慧,对于北疆地区构建现代生态文明体系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。
当前,北疆地区正面临草原退化、水资源短缺、生物多样性减少等多重生态挑战,而传统生态智慧中蕴含的可持续利用理念、生态禁忌与资源循环模式,恰为现代生态治理提供了深厚的文化根基与鲜活的思想资源。建设北疆现代生态文明体系,关键在于推动传统生态智慧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--既要让古老智慧与现代生态政策、技术理念深度融合,又要构建兼具地域特色的生态文明范式。这不仅是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弘扬,更是为北疆地区绿色发展注入内生文化动能,最终实现生态保护与文化复兴的良性循环、互利共赢。
一、传统生态智慧价值
北疆地区作为我国重要的生态屏障,千百年来各族人民在适应自然、改造自然的过程中,积累了独特而系统的生态智慧。这些智慧蕴含着深刻的哲学思想与科学原理,对当代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启示。
在内蒙古草原地区,游牧民族创造的“四季轮牧”制度展现了卓越的生态调控智慧。他们根据季节更迭将草场划分为春夏秋冬四个牧场,严格控制放牧时长与牲畜数量,使草场得以周期性休养生息。这种生产方式与现代生态学中的“草场承载力”理论高度契合。传统轮牧制度能有效维持草原生态系统平衡,其覆盖区域的生物多样性显著高于固定放牧区。蒙古族“敖包”文化中的祭祀仪式,实则承担了划定生态保护区的功能。
值得关注的是,游牧民族对家畜粪便的循环利用,同样是传统生态智慧的精妙体现。在长期游牧实践中,牧民形成了“粪便还地、取之有度”的利用传统:夏季将粪便堆积发酵,增强土壤肥力,冬季则将干燥粪便作为燃料,避免砍伐草原植被。这种循环模式,既减少了废弃物污染,又维持了草原生态系统的物质循环平衡,与现代循环农业理念高度契合,为有机农牧业发展提供了宝贵借鉴。
黄土高原地区农民创造的梯田耕作系统,堪称人类适应干旱半干旱环境的典范。通过修筑梯田、打坝淤地等措施,有效遏制了水土流失,其中蕴含的“就地拦蓄、分散治理”的水土保持思想,至今仍是小流域综合治理的核心原则。
东北林区少数民族的森林经营智慧同样令人叹服。他们遵循“择伐”原则,只砍伐自然枯损林木,严格留存幼龄苗木与母本植株,使森林能够自然更新。这种经营方式下的森林更接近原始林,生态系统稳定性显著优于皆伐区域。
二、现代生态文明体系的建设
建设北疆现代生态文明体系,需立足地域特色,构建传统智慧与现代发展理念深度交融的系统性方案。实践表明,唯有将制度创新、技术转化、文化传播等环节有机衔接,才能实现传统生态智慧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,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持久文化支撑。
在制度保障层面,应建立动态调整的保护机制。除将生态文化遗产纳入现有保护体系外,更需设立专门的生态文化保护评估机构,定期对保护成效进行科学评估。将游牧文化遗产与草原生态系统保护有机结合,通过活态传承维持生态文明的原真性,这一经验值得在黄土高原、东北林区等不同生态区域推广。
技术创新是传统智慧转化的关键。当前可重点推进传统生态知识的数字化工程,运用地理信息系统、遥感监测等技术,对游牧转场路线、农耕区划、粪便循环利用区域等进行精准测绘与数据分析。如坎儿井保护中应用的智能监测系统,实现了对地下水流量的实时监控,这种“传统智慧+现代技术”的路径,同样适用于北疆地区对传统水利系统、草原循环模式的保护。
在产业融合方面,需建立生态文化价值转化平台,开发碳汇计量、生态产品认证等新型工具,使传统生产方式的生态效益可量化、可交易。甘肃张掖将传统节水农业与光伏产业结合的实践表明,通过技术嫁接,传统生态智慧能释放出多元价值。
文化传播体系的构建需注重代际传承与跨界融合。建议在国民教育体系中设置梯度化生态文化课程:小学阶段以生态故事、传统谚语培养生态意识;中学阶段引入生态伦理、传统技艺实践;高等教育阶段开设传统生态思想专题研究。此外,应鼓励文艺创作者将生态智慧融入作品,通过影视、文学等大众形式增强生态文化的感染力。
区域协同发展是提升保护效能的重要途径。建议建立北疆生态文化保护联盟,在生态相似区域推行协同保护策略。例如黄河“几字弯”地区的城市可联合申报生态文化保护项目,共享保护经验与技术资源。在国际合作层面,可依托“一带一路”倡议,与中亚国家开展游牧文化遗产联合保护,推动中国传统生态智慧走向世界。
三、传统生态智慧为地区生态文明建设赋能
北疆地区在生态文化建设中的创新实践,已成为全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典范,其经验正逐步形成可复制、可推广的模式。在草原生态系统保护中,分级保护单元管理机制不仅实现了精准保护,更创新性地将牧民日常生产活动(如轮牧、粪便循环利用)转化为生态保护行为。通过生态积分制度量化环保贡献,既调动了群众参与积极性,又实现了生态保护与民生改善的良性互动。
毛乌素沙地治理工程的成功,正是传统智慧与现代技术结合的典范。工程团队系统梳理历代治沙经验,将传统草方格固沙法与灌木种植技术科学改良,同时引入高光谱遥感监测、无人机精准播种等现代技术,使沙地植被覆盖率十年间持续提升,创造了全球荒漠化治理的奇迹。
面向未来,北疆生态文明建设需构建更系统化的支撑体系。在科技创新方面,应建立跨学科的传统生态智慧研究平台,通过分子生物学、地理信息系统等技术,解析传统实践的科学机理。政策法规体系方面,需重点完善生态治理产权保护,建立技术专利申报绿色通道,制定生态文化传承人认定与扶持办法。人才培养方面,需突破学科壁垒,在农林院校开设生态文化遗产保护专业,在职业院校设置生态技术实训课程,培养既懂传统智慧又掌握现代技术的复合型人才。
建设北疆现代生态文明体系是一项系统工程,需构建多方参与的协同机制。特别是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与高质量发展战略背景下,北疆地区更应充分挖掘传统水利文化、旱作农业、游牧循环等特色资源,通过建设生态文化主题示范区、开发沉浸式体验项目等方式,让传统生态智慧为区域生态文明建设提供文化支撑,为全球生态治理贡献独特的中国方案。
(作者单位:呼和浩特民族学院民族学学院,本文属于课题《游牧地方性知识体系研究》团队的阶段性成果)